喝酸奶引起菌血症？

食与心近日收到粉丝朋友的来信，说是看到报道说有人长期吃益生菌酸奶得了肝脓肿，担心含有益生菌的酸奶是不是不能长期吃。

食与心检索了各种信息，下面做一具体情况介绍。

中文报道介绍的原引文是《BMJ Case Rep》杂志2017年9月的个体案列报告，报告者为英国Lewisham and Greenwich NHS Trust的医生。深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以下链接看原文报道。（全文链接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612357/）

中文原文说是干酪乳杆菌，实际上英文表述是lactobacillus paracasei，正确翻译是副干酪乳杆菌。文章的标题也有意思 “乳杆菌：不那么友好的细菌”。

具体案例描述为一名65岁患有糖尿病、高血压和高胆固醇血症的女性，长期服用药物（格列齐特 80 mg 和二甲双胍 1 g，每天两次；以及奥美拉唑 40 mg，西格列汀 100 mg，赖诺普利 5 mg 和辛伐他汀 40 mg，每天一次）。患者日常大量食用名为Actimel 的酸奶饮料，偶尔喝酒。

患者因嗜睡、食欲不振、呕吐和寒战恶化就医，检测后发现肝功能紊乱，肝脓肿，血液培养和引流培养显示副干酪乳杆菌阳性，但使用针对副干酪乳杆菌的抗生素治疗并未能改善症状。

进一步检测发现还有肺脓肿，引流培养确定肺炎克雷伯氏菌阳性，更换抗生素治疗后症状改善，后逐渐痊愈。

随后的检测确定患者血液中检出的副干酪乳杆菌与Actimel 酸奶中提取出的副干酪乳杆菌为同一菌株。

这一结果是否说明益生菌或者益生菌发酵食物不安全或不能吃呢？当然不是！因为后来并没有因为一个个案报道而指证Actimel的安全性和禁止这种酸奶上市。

就好比某人被狗咬了，不能因此得出结论说宠物会咬人，太危险了，不能养。这不仅一下子否定了不同种类的狗狗，同时还否定了猫、兔子、鹦鹉、鱼、乌龟等各种可能张嘴咬东西的宠物。

乳酸菌，通常特指能发酵乳糖产乳酸的细菌，包含一组稳定遗传和拥有微生态多样性的、非运动性微需氧革兰氏阳性细菌，包括属于厚壁菌门的几个属（肠球菌、乳杆菌、片球菌、明串珠菌、酒球菌、乳球菌、链球菌、魏斯氏菌等），以及属于放线菌门的厌氧双歧杆菌属。

大多数商业配制的发酵剂以乳杆菌、乳球菌、链球菌为代表种，而最常报道的益生菌组合多为乳杆菌属和双歧杆菌属。比如常常在酸奶盒子上可以看到保加利亚乳杆菌，嗜热链球菌，嗜酸乳杆菌、乳酸乳球菌、双歧杆菌等等。

不同益生菌品种和功能差别很大，不能因为某一种菌株或者产品的问题就否定整体。实际上2008年荷兰报道24人在乳酸菌治疗过程中死亡，将乳酸菌污名化，一度直接将乳酸菌推到了斩首台的顶端。

每个人消化道黏膜表面（从入口到出口）都定植着大量的乳酸菌，这些人体固有型乳酸菌以及通过饮食或者口服获得型乳酸菌（外来的乳酸菌）在正常情况下只能在消化道管腔内(体外），肠血屏障不允许它们进入到血液（体内）。

细菌不论好坏，只有进入血液后大量繁殖起来才可能有机会引起菌血症或者系统性病变，近年来很多研究发现，阿尔茨海默症和帕金森症患者的血液里有很多微小的球菌和链球菌粘附在红细胞表面；精神分裂患者的血液中细菌的组分构成与正常人有显著不同。

在人体皮肤或者黏膜破损/受伤时，皮肤或者黏膜表面的微生物有少量进入血液，但一般在免疫系统的作用下会被很快被有吞噬能力的白细胞清除。那么乳酸菌是怎样进入血液甚至引发菌血症呢？比较多的路径是拔牙、插管、误吞异物等情况下，乳酸菌可能通过器械污染进入血液，当然这种情况整体而言十分少见。

那么乳酸菌是怎样进入血液甚至引发菌血症呢？

在插管等情况下，乳酸菌可能通过器械污染进入血液，这种情况很少见。

不过人们更担心的是口服/吃下益生菌会不会引起菌血症，即乳酸菌能不能突破肠道黏膜屏障，穿过肠血屏障进入血液。这种情况可以说十分罕见，但确有报道，除了上文案例中的市售益生菌酸奶，也有个别案例报道与食用发酵蔬菜、自制酸奶、特定益生菌产品相关的乳酸菌引发菌血症。

食与心从事微生物研究十多年以来也一直关注益生菌安全问题，查阅过大量相关文献，本实验室在日本开发微生物制剂的前提也是要做到绝对安全，包括提供该菌的多种物理和化学灭菌方法。结合国内外研究和本研究室二十年的研究发现，乳酸菌菌血症在以下条件下才可能出现：

• 长期饮食不健康，全谷物豆类蔬菜等富含多种营养素的食物严重摄入不足，加工食品、（加工）益生菌食品和甜食等食用过多，饮酒等导致肠壁屏障受损（肠漏）；
• 长期处于免疫力低下，比如血糖控制不良的糖尿病患者有末梢血管受损、白血病、艾滋病有血管破裂等，刚进行器官移植手术、以及患有各种慢性疾病同时口腔卫生不良或者拔牙时即刻饮食酸奶吃富含微生物的泡菜等；
• 乳酸菌相关的菌血症并不多见。2008年荷兰乌得勒支大学发文称2004-2007年间因用益生菌酸奶饮料治疗胰腺炎导致24人死亡，他们甚至认为，倘若没有用这个治疗方法也许那些人还应该活着；2019-2021年3年间报道的乳酸菌菌血症主要由以下菌引起：鼠李糖乳杆菌（13例）、副干酪乳杆菌（7例）、嗜酸乳杆菌（5例）、詹氏乳杆菌（5例）、植物乳杆菌（3例）、副植物乳杆菌、格氏乳杆菌和德氏乳杆菌。

在以上3类条件同时出现的情况下，有可能以较低的几率出现乳酸菌菌血症的机会。因为菌血症发生的时候并不是在血液中仅检测出相关的益生菌，而更多的是有害菌，比如克雷伯氏菌、金黄色葡萄球菌、绿脓杆菌、军团菌以及白色念珠菌等。

人体内外能够检测出共生的菌种数量高达万种以上，菌血症中并非只有乳酸菌，而在这个不幸事件中，人们更多的目光反倒会集中在原本认为是“好的”菌株上。因此人们对乳酸菌的恐慌并非空穴来风。

食与心温馨总结：人体消化道表面（体外）本来就有大量乳酸菌，很多人经常吃的食物比如草原上人们常吃的自制酸奶，西北人们常吃的浆水，四川人常吃的泡菜，以及东北人喜欢的辣白菜，全国几乎无人不吃的酸菜等里面都含有大量乳酸菌，人们长期吃也没有出现高频菌血症这样的情况，所以真的没有必要为吃了酸奶、自制的益生菌酸奶或者一些益生菌产品而担惊受怕。

事实上，由于乳酸菌引起的感染问题在荷兰24人死亡事件报道以来被重点关注，很多国家将乳酸菌的菌株做了进一步的限制，减少了乳酸球菌的使用，改用更多的乳酸杆菌。本实验室一直沿用NS8制作酸奶也是有自己的选择依据的，至今为止导致菌血症败血症的名单里始终没有出现过NS8这样的超大型筷子型的乳酸菌。

细心的读者已经发现，我们过去担心的大肠杆菌现在竟然被改弦更张，进入到了有益菌的白名单；而以往甚至现在还经常看到消费名单里有的“益生菌”粪肠球菌2011年被移到了有害菌的黑名单中。

尽管如此，现在也偶尔可以看到粪肠球菌（enteroccocus faecalis）的饮料以及微生物制剂。这里的enteroccocus是肠球菌，faecalis是粑粑，粪，但有些人可能不知其意，制作的饮料不写enterococcus，却写了faecalis菌，多少有点尴尬。

日常很少发生的极端情况在全球七十多亿的庞大人口基数下自然会出现。在糖尿病等慢性疾病长期控制不良+总体饮食质量低且乳酸菌食品比重过高+特定乳酸菌的情况下时，有可能出现乳酸菌菌血症。

但在日常情况下，可能有人会因为觉得乳酸菌食品（比如乳酸菌酸奶）好而某顿饭只吃这个，但几乎没有人会顿顿这样吃天天这样吃，所以感染的情况极少发生，甚至频率没有高于老人因为吃年糕而噎入嗓子窒息而死的情况。

动物研究和临床研究也显示：在急性感染（比如感冒）或慢性疾病（比如胃肠病、三高、心理疾病、老年痴呆甚至癌症）时，补充特定益生菌或者益生菌发酵食品可增强免疫，促进改善。

与发酵的无添加的酸奶相比，虽有可能含有益生菌，但也含有乳化剂甜味剂和其他添加剂的酸奶风险会更大。因为某些添加物质有可能增加肠道黏膜屏障渗透性，增加黏膜表面细菌进入血液的机会。

需要强调的是：对于很多人来说，酒精是一种容易致人成瘾的放松剂；但对于消化道黏膜来说，酒精的效果类似于打孔机，会增加黏膜渗透性；对于黏膜表面的微生物来说，酒精就像是一把不负责任的钥匙，为细菌们打开通常完全不能通过和进入血液的大门。所以尽量少喝酒，免疫力低的时候就更不要喝酒了。

据此可以得出结论，在健康饮食的前提下，益生菌或者活性益生菌发酵食品可以长期吃，不需要为乳酸菌菌血症这种极其罕见的事件担心。

参考材料：

1.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612357/

2.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7058391/

3.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7785180/

4.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8954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