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艾棣维欣创始人王宾：新冠病毒不断变异，疫苗要快速更新迭代难在哪？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季媛媛 深圳报道新冠肺炎疫情是百年来全球发生的最严重的传染病，对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命健康安全带来了严重威胁，也给全球公共卫生安全带来了新的巨大挑战。特别是随着近日奥密克戎这个“超级变种”的来势汹汹，让原本就脆弱的全球人民神经更加紧张，也再度给世界防疫局势蒙上了阴影，作为目前最可靠的免疫屏障，疫苗的有效性也备受关注。现阶段，疫苗作为凝聚众多专家共识的疫情“最终解决方案”，如何使疫苗更好的应对疫情防控？

12月4日-5日，由中华预防医学会和深圳市坪山区人民政府共同主办，赛诺菲巴斯德支持的“第二届大湾区（深圳）疫苗峰会”成功举办峰会期间，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了艾棣维欣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王宾博士，就当前备受关注的疫情防控及疫苗研发等问题进行了沟通。

艾棣维欣是一家创新疫苗公司，专注于DNA疫苗、蛋白亚单位疫苗及新型佐剂等创新疫苗开发技术领域。基于现有的三大技术平台，公司目前的管线包括预防性及治疗性候选疫苗，覆盖针对SARS-CoV-2、RSV及乙型肝炎病毒引起的疾病的资产，候选疫苗针对了医疗需求远未得到满足的疾病，因此也有望成为同类首创产品。此外，公司也正在开发涉及病毒相关肿瘤的候选疫苗（临床前阶段），以及基于新抗原的治疗性疫苗及肿瘤相关抗原治疗性疫苗。

《21世纪》：艾棣维欣新冠DNA候选疫苗有望在中国首批，目前该疫苗的进展如何？该款DNA疫苗与灭活疫苗、mRNA疫苗相比，在安全性、有效性方面有哪些优势？

王宾：2020年疫情刚暴发时，艾棣维欣第一时间和美国Inovio公司商定，共同研发pGX9501新冠DNA候选疫苗，并在各自的国家进行申报。根据合作协议，艾棣维欣拥有pGX9501包括中国在内的34个国家的生产、开发和商业化权益。

在这个策略定完之后，我们也在第一时间积极进行科研准备。在去年2月，被列入国家联防联控机制重点疫苗攻关项目，随后，经过4个多月的持续研究申报，在去年7月份拿到了中国临床批件，并顺利进入一期、二期临床试验注册。而在今年，我们已经完成了一期、二期临床试验的主要工作。与此同时，我们已经在8个国家获批进入三期临床阶段，并首批被世界卫生组织选入全球新冠疫苗团结实验。

从安全性的角度来看，DNA疫苗在既往历史过程中都证明了安全、耐受性较好，已有的临床数据显示不良反应的比例非常低。从有效性的角度来看，免疫原性既产生细胞免疫，也产生了体液免疫反应，至于如何转化成保护力，针对这一问题，目前我们正在做临床试验在进行验证。目前，印度已经上市了一款DNA疫苗，针对德尔塔病毒已经产生了很高的有效性。这也意味着，DNA疫苗技术路线在保护方面，尤其对突变的保护有效、安全，也证明了DNA疫苗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和空间。

《21世纪》：艾棣维欣DNA疫苗不仅仅在新冠肺炎病毒上进行布局，根据公开资料，在肿瘤领域也进行了相应的布局，目前进展如何？

王宾：DNA疫苗因为能够诱导细胞免疫反应，所以除了预防还能够实现治疗作用，在疫苗研发领域的候选DNA疫苗也主要以预防和治疗两种形式存在。例如，在早年间进行的艾滋病预防性疫苗以及艾滋病治疗性疫苗研发。这也是因为DNA疫苗本身就可以作为治疗性品种，研发不同的适应症。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激活细胞免疫反应，一旦CD8细胞被激活，可以杀伤感染性细胞以及病毒突变的细胞，达到治疗的目的。基于这一点，艾棣维欣也有肿瘤的治疗性疫苗的布局，以及未来也会持续性进行一些跟病毒感染相关的治疗性疾病的DNA疫苗相关产品布局。

《21世纪》：刚才您也提到艾滋病，针对这次南非奥密克戎病毒的感染，有观点认为，是由于艾滋病免疫屏障损害而导致大规模的传播。从您的研究来看，两者有没有一定的关联性？

王宾：这方面没有严格的研究能够证明，只是说这次奥密克戎的突变株是从艾滋病患者中首先发现，但不一定是他第一个产生变异毒株。当然，从艾滋病患者身上可能会“造”更多病毒，这主要因为艾滋病患者的免疫系统比较差。通常情况下，正常人有正常的免疫机理，病毒被清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相比之下，免疫缺陷的患者中，病毒存活能力、复制能力更强，突变也会加快。此次，恰恰这两件事集中在一起，大家就更担心是不是这类人群会成为变异毒株高发人群，针对这一点我们还要等待科学研究来佐证。

《21世纪》：面对日益严峻的奥密克戎变异株，包括辉瑞-BioNTech在内的企业都在聚焦疫苗更新，甚至称会在100天内推出新型疫苗。您认为，这种构想背后的难度有多大？作为科学研究者，您认为想要达成这一目标，需要突破哪些技术难点？

目前中外疫苗企业发展到当前的技术阶段，无论是RNA疫苗，还是DNA疫苗，都可以充分发挥技术优势进行研发生产。常规情况下，疫苗都是要做很久的临床测试，主要耗时的部分在于临床阶段，企业与监管部门建立应急标准，在保证科学性的同时，实现疫苗临床方案的轻量化，以及加紧审批或授权，是最关键的问题，因此，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毕竟疫苗研发不仅仅是科学和技术的问题。

其实，在应急情况下，去年监管部门也突破了很多审批障碍，开设紧急审批通道。例如，诸多新冠疫苗品种研发完成后陆续就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面对新一波的变异，我们疫苗研发企业已准备得更充分，所有的基础设施、技术水平、质量控制都大幅提升，可以更加从容的面对毒株突变。

《21世纪》：正如您刚才所说，科兴、康希诺属于第一批疫苗军团，而第二军团也在慢慢进入市场。那么，随着越来越多厂家加入，如何保证后入者也可以抢占一定的市场占有率？作为艾棣维欣创始人，您是怎样看待疫苗市场饱和度问题？

王宾：去年开始，大家还不是特别关注疫苗好或者不好，而是有或者没有区别，要赶紧把疫苗生产出来，尽快为老百姓接种，可以建立起最初级的保护，尤其是保护免于重症和死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目标已经达到，我国灭活疫苗走在最前列，而且起到了积极的保护作用。

不过，面对当下不断出现的新冠肺炎病毒突变的情况，防控压力又要来临，全球亟需性能更好的疫苗来防止疫情大规模蔓延。也是在当前严峻的形势下，整个疫情的防治级别更高，需要探讨免疫反应是否真能做到100%有效。这也意味着，不发病只是第一步，不感染又不传播给他人，则是更高级的防控策略，这也使得疫苗无论从技术，还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都面临较大的挑战。当然，这也给创新技术一定的发展空间，展现疫苗性能上的差异化的竞争优势，特别是眼下国家在大力提升加强针的接种率，必将再次扩大整个疫苗市场的规模。

《21世纪》：目前，国内已经涌现了一批优秀疫苗生产企业，在发展势头上也较为快速。在多方助力之下，您认为，在后疫情时代，作为企业方如何助力构建智慧公卫体系？想要打造疫苗创新生态圈还有哪些亟需克服的挑战？

王宾：这方面要做的工作太多了。疫苗从疫情开始，整个产业链存在诸多短板。尤其是在交通不方便的情况下，压力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这也是由于疫苗是全产业链的布局，过去我们没有关注到的很多细节都在影响到疫苗产业的发展，为此，亟需把全产业链卡脖子问题都解决。例如，在科研转化方面如何发挥积极的作用？这要求在疫情之下，企业界、疫苗界，需要把创新的技术进行成果转化。现在核酸检测发展较为快速，主要也是因为过去的科研和基础研究产生的效力。疫苗也是如此，过去我们在刚刚推出创新疫苗时有很多的顾虑，比如新佐剂、DNA疫苗、RNA疫苗等，都认为具有一定的风险，但从新情况来看，效果非常不错，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大家有意愿将科研往成果转化。

《21世纪》：您提到了“佐剂”的概念，一直以来，跨国药企都在倡导佐剂的概念，但国内企业宣传较少。那么，与国外比较成熟的跨国药企相比，国内的佐剂是否可以达到比较稳定的水平？整体使用情况如何？

王宾：佐剂相对疫苗发展史来说，依然是新鲜事物，尤其是创新佐剂的应用面临很多挑战。一个新佐剂在安全评价方面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才能明确是否安全，如此也影响了我国部分佐剂的推进。其实，我国在佐剂方面的研究水平已经有了基础，2019年我国出台了《预防用含铝佐剂疫苗技术指导原则》，第一次给佐剂的研发划定了范围，这种情况下，未来的佐剂研发有据可循，按照指导原则新开发的佐剂可以不断涌现出来。

这次新冠疫情方面，我国有多个新佐剂在研发推进中。毕竟，由于要做检测的项目太多，新佐剂的研发可能比疫苗本身要难许多，这就造成了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情况下，很难把佐剂和疫苗所有的方面都研究清楚。这就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行业会把新佐剂创新作为第二或者第三优先级来考虑，但不可否认，佐剂的研发确实是未来疫苗企业竞争的方向。

实际上，目前，艾棣维欣也在进行相关研究。我们使用的创新佐剂叫免疫调节剂，与传统的佐剂不完全一样，除了传统的佐剂在抗体上是促进作用，但艾棣维欣的佐剂已经能够进行多个维度的免疫诱导，包括T细胞和Treg细胞，我们的RSV疫苗也是全世界第一款用免疫调控新佐剂开发的疫苗品种。目前，该疫苗品种已经在澳大利亚完成了一期临床试验，顺利进入到二期临床试验阶段。

《21世纪》：有观点认为，新冠口服药物的上市将会对新冠疫苗市场带来一定的冲击，您是如何看待这样的观点？对于疫苗企业而言，如何评估后续的市场规模？

王宾：药和疫苗都是相辅相成，没有交叉的。例如新冠疫苗这种预防性疫苗是给健康人打的，目标是不得病、不发病、不死亡。药物是进入到医院之后才会使用，就像抢救才会上呼吸机，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应用场景和市场，相辅相成。有了疫苗之后，要看保护率，这些意味着在疫苗的保护率下更多人面对病毒时是安全的。而没有保护的发病才去到医院救治，此时，药物可以是对患者起到治疗的作用。因而，疫苗和药物要配合使用，如此可以达到更好的预防救治效果。

《21世纪》：目前，国内已经涌现了一批优秀疫苗生产企业，在发展势头上也较为快速，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也有观点认为，新锐企业可能会面临一定的市场风险。艾棣维欣在把控市场风险的背后会有哪些考量因素？

王宾：新锐企业或者疫苗新势力企业，光有创新技术不够，一定要打造创新技术平台。这个平台建造好了之后，可以有多个品种的研发，提升研发效率、扩大品种和多样性，如此也会提升抗风险能力。打造创新技术平台是艾棣维欣在创立之初就在做的事，例如我们非常重要的DNA疫苗的技术平台。我们在技术平台中陆续会有大量新的品种出现，复用技术平台共性的工作以节省研发成本加速研发进度，这样企业抗风险能力也会增加。所以说，多样化和平台的效率是竞争的核心。